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擲萬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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擲萬金

一萬金。

一萬金吶!

上一個競價的老爺也不過就說了兩千金,這位直接就翻了個五番。

滄霞城還有如此身家的冤大頭?花一萬金買一個煙花女子的初/夜?

“哎喲。”另幾個方才還在跟明鵲競價的富家老爺,如今都不禁露出有些肉疼的表情,紛紛勸道,“小公子,你可別意氣用事啊,女人這玩意兒玩玩便算了,更別說還是這種煙花地的,怎麽值這個價,何必讓老鴇白賺這個錢呢?”

那面貌俊秀的紫衣“公子”斜著身子、姿態風流地靠在案邊,指尖微動,他身後同行的紺衣青年就從袖間抽出厚厚一沓銀票扔在了桌上。

“是麽?”明鵲點了點那沓把眾人眼都看直了的銀票,憊懶的態度就像在對待一疊廢紙,眼睛只是牢牢盯著臺上那個身影,“怎麽不值?萬金換他一笑,我樂意得很。”

其餘恩客:好嘛,是個色令智昏的戀愛腦!

陪在其他客人身邊的姑娘聽聞此言,更是滿臉艷羨,相互之間低聲感嘆起來:

“也不知那紫藤是什麽來路,真是命好...”

“聽說之前的鴇母染了花柳疫,因此上頭換了個過來,只怕她也是這個媽媽找來的吧?”

“怎的就這麽突然呢?她瞧著年紀輕輕,怎來做鴇母?”

“天知道呢?但她手裏的確是握著上頭給的‘印徽’,大概出不了差錯吧?”

“只是可憐了那雪憐...”一個姑娘唏噓道,“還沒得那金老板幾日寵,這個紫藤一出來,只怕就要從‘雪蓮花’變成‘爛鹹菜’咯——”

在此前,金老板是醉花汀中出手最闊綽的金主。其人行事神秘,拍賣時往往坐在暖閣之中,從不露面,服侍他的姑娘也必須蒙眼低頭,不能直視他的面貌。

據說金老板向來喜歡性情冷淡、高嶺之花的類型,並鐘愛折辱她們,令其失態,不少姑娘從未開/苞被他拍下,不過短短半月,都是殘的殘、死的死。

但他給得實在是太多了,醉花汀一直把其當天王老爺般供著,也算是“名滿滄霞城”了。

這次的“紫藤”姑娘顯然是金老板感興趣的類型,但自這驚鵲公子那句驚天動地的“一萬金”出來,暖閣中就再沒聲響了,這樣看來,倒是金老板頭一次失手。

鑼響三聲,歸屬已定。

那紫衣公子慵起撥霧,穿過重重人群,就要拉著臺上的美貌少女離開。

就在此時,二層暖閣中突然傳來一聲“且慢”,一個布衣短打、仆從裝扮的高大男子就從暖閣之中飛身而出。

男子看得出是練家子,身法不俗,幾個騰躍便穩穩落在了臺上,沖拈著煙鬥、面帶詫異的寧茴一揖手:

“咱家老爺方才身子有些不適,因此沒來得及應話,現下特意讓小的來轉達,能出到一萬五千金來買紫藤姑娘的初/夜。”

此話一出,又將臺下震起一片感嘆唏噓聲:

“金老板也不是頭一次用錢截姑娘了吧?我記得雪憐一開始是被王掌櫃用兩千金拍下的,但他硬生生翻了一番,給人截下來了。”

“嗐,金老板果然還是金老板,豈能讓個新來的毛頭小子搶了風頭?”

“那不一定,我看這紫衣公子面貌不俗,誰知深淺呢?且看吧,多半還有得拼呢。”

此類話語,不一而足。而臺上兩方已成對峙之勢,明鵲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,拿足了腔調,小諺則上前半步,溫潤笑著一拱手:

“抱歉了,紫藤姑娘我們公子勢在必得——我們出兩萬金。”

仆從:“三萬。”

小諺:“五萬。”

仆從:“七萬。”

小諺不說話了,微微擡著眉頭,笑意冷了下來。

這金老板,是和他們杠上了?

就算他們的錢是法術所化,花不盡用不完,但對方既然是有意與他們作對,那便不是錢的問題了,這樣拼下去沒有絲毫用處,反而會將局面鬧得不可收拾。

可是,這拍賣的又不是真的花樓女子,是謝驚堂啊!

“怎麽還有這茬兒?”謝驚堂站在明鵲身後,松了松為了凹造型而扭得酸疼的肩膀,附在明鵲耳邊,嬌氣地嘟囔了一句,“我想休息。”

明鵲本一直悄麽聲地站在一旁看熱鬧,聞言斜了他一眼,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,緊接著總算是紆尊降貴地跟著開了口:

“五十萬金。”

“!!!”

堂內頓起軒然大波。

這人到底什麽來歷,拿出小半個國庫來煙花之地搶女人?t!

這個離譜的數字明顯震到了對方,只見那仆從臉色頓時一黑,低聲勸告道:

“看公子也是面貌不俗,一個女人而已,何必要與金家作對呢?”

一個女人...而已?

明鵲眉梢一挑,就見他稍稍靠近一步,一陣淡淡的威壓頓時向她們一行人迎面撲來:“...金家在滄霞城的地位,公子想必也有所耳聞吧?”

金家的位置?也不過就是地頭蛇而已。可是在這一方地界兒,即使是真龍也未必就鬥得過地頭蛇。

何況,面前這人,似乎已經摸到了修仙的門檻,居然隱隱有了練氣期的威壓。

金家能招來這樣的屬下,也算有些橫行霸道的資本。

“我其實倒沒有和金老板做對的意思。”明鵲淡淡笑了笑。

“那我只當那句‘五十萬’是玩笑話,多謝公子割愛。”那人見她識趣,輕籲一口氣,“那麽,紫藤姑娘,請吧?”

看人還乖覺地站在明鵲身後一動不動,他作勢伸手去拉。

就在他要握住“紫藤”的肩膀的時候,眾人就見那本是負著手、悠哉悠哉的紫衣公子突然回過身,大袖一晃,動作迅疾地從身後同行的少年腰間抽出了什麽。

電光火石之間,去勢急轉,一道雪亮的銀光晃過,緊接著便是一聲急促的痛呼,還未來得及反應,便是血色橫飛,鋪滿了視線。

從上到下,流水行雲,沒有絲毫停頓。

他們終於看清了,她抽出的原來是一把劍,一把鋒尖淌血的劍。

殷紅滴滴答答蜿蜒花臺,迤邐至極,而明鵲面前那個金家仆從像是銹了關節的木偶一般,一點一點地低下頭去,看向自己的身子——

襟懷大開、肚腸橫流,生生成了兩半。

這樣快的動作,他不僅沒能反應過來,甚至連痛覺都姍姍來遲,對方就已一劍從他印堂劈到了腿間,將他劈成了極為工整對稱的兩半。

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身體,或許他還要暗自感嘆一句“好優美的殺人手法”。

然而,他現在耳邊只回蕩著明鵲靠近他時,似乎是隨口吐出的低語:

“你是男子又如何?”那分分明明是個女人的聲音,清泠如冰撞,“也不過一個男子...而已。”

這句話是在報覆他那句“一個女人而已”嗎?

他一瞬間瞳孔巨顫:“你是女——”

可是話還未出口,鮮血已經從他口鼻倒灌淌出。

男人渾身哆嗦了一下,“嗙”地一聲癱倒在地,沒了呼吸。

“可惜,在下沒有割愛的習慣。”明鵲低著眸,將劍尖在屍體的衣物上拭凈了,“何況,命賤還是命貴,怎關乎男女呢?”

全場鴉雀無聲。

其實在場的客人不是沒有見過死人,況且,就算是在這樓中,被當眾作弄昏甚至死的女子也不少見,他們拿此當作笑談,笑她們“身賤命賤”,笑她們“玩物罷了”“死人而已”。

可是,如今這被開膛破腹、大剌剌陳屍堂上的,是個男子——在煙花之地身為“恩客”,因此往往被認為是說一不二、地位尊崇的“男子”,又或者不如說,在當今這個世道,理所當然被認為高女性一等的“男子”。

更遑論,這是金家的人。常言道,打狗還需看主人,這來路不明的一行人,實是恣意至極。

執劍的紫衣公子一言不發,側眸看向他們,眼神帶著淡淡的嘲笑和狀若不解,是實打實的挑釁。

可是,無論是那金家仆從的淒慘死狀,抑或是明鵲身上的威壓,都讓他們一時間如縮頸的鵪鶉般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最後,卻是臺下一個婉轉的女子聲音打破了這落針可聞的寂靜。

“老爺~咱們喝酒吧,別看他。”那說話的姑娘眉眼彎彎,“不過是...死人而已。”

誰的命又比誰的命更輕賤?

這姑娘的話如碎石投湖,當即激起了一圈圈蕩漾的漣漪,一個接一個的姑娘的附和聲、歡笑聲、嬌嗔聲接連響起來,她們捂住身邊恩客的眼睛、耳朵,一遍遍地低聲告訴他們“死人而已”。

香風陣陣,燈火幢幢,樓中回蕩著高高低低的女子笑聲,明明脆如銀鈴、奪魄勾魂,可整個場景卻是顯得莫名地詭異。

“邪。”白止徽手中不住地把玩著袖間的符紙,撇著嘴嘀咕了一句,“這地方不對勁。”

恩客顯然已經無暇顧及他們,寧茴遂微微一側身,輕聲疑道:“怎麽?”

白止徽尖尖的眼角一瞥身邊那個死去的金家仆從,一張黃紙晃晃悠悠悠從他袖間飄出,落到那人印堂之上,登時無火自燃起來。

符紙燃盡的那一刻,那男人口鼻中淌出的鮮血霎時變成了半透明的綠色汁液,跟那天被怪物寄生的凝綠一樣,連皮膚都微微地腫脹發綠起來。

幾人神色丕變,還未來得及有什麽動作,那具屍體倏然就化作了一陣藍煙,在他們眼前逸散而去。

又是藍煙!

他們下意識捂住口鼻,沒想到這次並沒有發生如上次一般眼前一黑的情況。

在面面相覷之際,臺下又突然熱鬧起來,恩客們神色如常地互相勸酒,說笑,環佩叮當,脫簪擊節,撫掌大呼。

又是一片繁華景象,簡直就像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——

有個端著托盤的雙髻小侍女走過臺下,擡起頭對他們彎眼一笑:“各位公子,春宵一刻可值千金,怎還呆呆站在臺上呢?”

這話幾乎叫陳詢呆了,他僵硬地抽了一下唇角:“方才發生了什麽,你不記得了嗎?”

“啊?”小婢女一楞,“方才,不就是驚鵲公子為紫藤姑娘一擲萬金了麽?奴婢們都在說,公子真是慷慨!”

“那,那個隨從被開膛破腹——”

“什麽隨從?什麽開膛破腹?公子在說什麽?”小婢女似乎有點害怕地縮起肩膀,“沒有隨從呀?”

“是嗎?”

明鵲突然冷不丁地笑了笑:“他沒有仆從嗎?”

“沒有呀。”小婢女順嘴回答道,可話音甫落,她倏然唇角一僵,半晌,再次強笑著開口道,“公子們只怕是太累了吧?還是早些去樓上休息罷!”

說完,她躲開了明鵲冷然的眼睛,最後瞟了鴇母打扮的寧茴一眼,抱著托盤低頭匆匆離開了。

“......”

眾人不動聲色地相互對視了一眼。

沒有仆從嗎?

那麽,她又怎麽知道明鵲說的“他”是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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